近代以来,关于中医中药存废曾有过多次争论,尤以1929年在国民政府卫生部第一届中央卫生委员会上通过的余云岫等人提出的《废止旧医以扫除医事卫生之障碍案》影响最大。余云岫等人还提出《请明令废止旧医学校案》呈报教育部。这两项议案都获得通过,后者明确提出6项消灭中医的具体办法,其中最后一项为“禁止成立旧医学校”。
1934年,国民政府又通令整治中药界,颁布《修正管理成药规则》及登记、核验办法,名为修正实为扼杀,此举再次引起中医药界人士的强烈反对。
这两次事件使中医药界有识之士意识到保护中医中药的重要性,认为兴办中医学校才是培育医药人才的重要途径。私立山东国医专科学校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创立的。
有识之士热情办学,获社会各界大力支持
首倡创办国医学校的是郝芸杉。郝芸杉(1870—1944),名玉章,山东齐河人,清末举人,一生倾力于教育事业,曾作为山东济南代表赴南京抗议《废止旧医以扫除医事卫生之障碍案》。1934年夏,国民政府颁布所谓《修正管理成药规则》,郝芸杉联合山东中医药界知名人士张汉臣、乐镜宇、张研岑、张品三等人,决定筹办国医专科学校,山东各地中医药界人士积极响应,捐款4000余元作为办学基金。
学校董事会成员共10余人,山东省商业会会长辛铸九任董事长,郝芸杉任校长。学校董事会将校址选在舜井街舜皇祠后院,原因是这里有现实基础与便利的教学条件:1906年,山东官药局成立不久即因“经费不敷,概行停办”;1907年,同仁堂十二世少东家乐镜宇“不惜巨资,如数交还官款”后取得山东官药局承受权,将山东官药局更名宏济堂,1911年乐镜宇在舜(皇)庙街建立宏济堂栈房;1929年废止中医案后,山东为发展国药于1931年成立国药业公会,会址设在舜皇祠内,与宏济堂栈房同处一个院落,首任会长张研岑。这些都方便学校教学和学生实践。
当时韩复榘任山东省政府主席,他“主政山东期间,从不拖欠教育经费,而且每年都有所增加,使山东教育事业得到很大发展。除原有的学校大大增加班次外,又增设许多中小学,还增设一所医学专科学校。”(《多面军阀韩复榘》)这里提到的“一所医学专科学校”即私立山东国医专科学校。为筹办资金,韩复榘要求在全省中药行业加收二厘公捐作为办学经费补助金。
学校董事会成员包括国药界、商界人士和社会贤达,教师多为业内知名人士,皆勤勉尽责、称职作为。
董事长辛铸九(1880—1965),山东章丘人,通晓四书五经,年轻时任教于私塾,担任过山东益都(今山东青州)师范学校校长,曾任山东省议员,一向支持公益事业。辛铸九在担任私立山东国医专科学校董事长的同时,还担任了中央国医馆山东分馆(1936年4月成立,1937年12月关闭)董事长。
董事会成员张汉臣(1910—1978),山东蓬莱人,少年习中医内科,后专攻小儿推拿,曾在大连、青岛等地行医,1962年被认定为“山东省名老中医”。郝芸衫筹建国医学校时首先找到的就是张汉臣,并第一时间得到了他的支持。
董事会成员还有王兰斋、刘仲华等,除了董事会成员,韦继贤、乐镜宇、岳美中等也是不得不提的人物。
韦继贤(1895—1976),1916年由北京来济南宏济堂药店当学徒,1929年开办济南民众中医慈善医院,致力于国医发展,曾应邀到该校讲课。1955年韦继贤任山东省立中医院副院长,1962年任院长。
乐镜宇(1875—1963),北京人,1907年将山东官药局买下,在原址创办宏济堂,是近代知名中药专家和阿胶工艺创新者,对私立山东国医专科学校多有资助。
岳美中与郝芸杉亦相识。1935年秋,私立山东国医专科学校开学后,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的陈亚三推荐岳美中来校任教。1938年春,岳美中到博山出诊时遇日军攻城,走投无路时郝芸杉资助20元钱供其返乡。
与学校相关的很多人被载入史志,如2004年3月版《山东省志·人物志》就设有韦继贤、乐镜宇、王兰斋等人物词条。文献记载,董事会成员刘仲华与郝芸杉还将各自收藏的数百部中医典籍捐赠给学校,其中不乏珍贵的宋本、孤本。
在董事会积极筹备和各界支持下,国医学校定名为“私立山东国医专科学校”,1935年9月正式开学,首批招生70人,成为近代济南开展国医国药教学的先行者。
学校存续时间虽短,但影响深远
私立山东国医专科学校学制四年,课程包括理论与临床。理论主要包括生理学、病理学、卫生学、伤寒学、方剂学等;临床则包括针灸、正骨、儿科、外科等;并设国文、医学史等基础课。所开课程已基本具备现代中医药学校的特点。为保证教学质量,董事会聘请知名中医担任专业教师,聘请清末有功名的举人、秀才讲授国学。
学校因系民办,无官方拨款,只能自筹经费,办学资金相当有限,学生所用教材也由教师自编自印,办学条件比较艰苦。校长郝芸杉亲力亲为,不但亲手撰写教材,还登上讲台为学生授课。
私立山东国医专科学校从1935年9月开始招生,1937年11月日军占领济南后被迫关闭,实际存续两年又两个月,先后招收两届(首届70余名,第二届80余名)学生。这两届学生均因战乱学校关闭未能如期毕业。“七七事变”爆发时,济南尚有三所高等学校,恰巧又都是医学校,分别是私立山东国医专科学校、齐鲁大学医学院和山东省立医学专科学校。私立山东国医专科学校停办后,后两所学校先后南迁四川。
现在提起开办仅两年的私立山东国医专科学校,已经鲜有人知。但当年的私立山东国医专科学校在经费、设施、教材等都极其有限的条件下,一批有识之士依靠对中医药的信仰热情,依靠家国情怀,努力培养了一批国医国药人才,为中医药传承发展作出了一定贡献。
济南沦陷后,日伪军曾威逼、恫吓郝芸杉,逼其担任伪济南市政府秘书长,欲借助他的社会威望来维持地方治安,但郝芸杉不惧恐吓,拒绝就任。其对中医药的热情和优秀人格对学生影响很大——1937年底日军侵占济南前夕,私立山东国医专科学校虽已解散,但该校师生仍成立救护队,学生们利用有限的医疗知识担负起救治受伤爱国军民的工作,后来还有部分学生加入抗战队伍,并成为医疗骨干。
1944年郝芸杉去世,岳美中作诗20首感念旧谊,祭悼亡友,多首诗中均提到与郝芸衫的交往以及私立山东国医专科学校的相关事宜。如第九首“明湖月朗照吟卮,座上当年谁不知。醇雅清渊足惆怅,夕阳下马舜皇祠。”末句说的就是在舜皇祠开办私立山东国医专科学校一事。第十二首“当年校长真青眼,落拓风尘肯一垂。今日满庭秋雨滴,仲翔身世断肠时。”说的就是自己走投无路时受郝芸杉帮助一事。(韦钦国 山东宏济堂制药集团股份有限公司)